《剑来》

第一千一十章 谁不是黄雀(3/12)

古宫正官的职责就过于宽泛了,故而郑司农如此训诂,被另外那位圣贤直接斥为‘不辞’,不辞,就是不成话,对读书人而言,是一个很重的批评了。”

  “至于后十八字,其实文庙内部就一直存在争议,确实吵了好几百年,但是按照……文圣的看法,字圣许夫子解‘暨’与‘讫’,应当无误,暨,与也,日颇见也,形容日光偏射,讫同‘迄’解,直行也。故而比较合理的断句,就是‘东渐于海,西被于流沙,朔南暨,声教讫于四海。’因此引申出来的意思,就是‘凡日光所临照之处皆行其声教’。”

  “所以张侯的导引术,其中一处头颅洞府的顶部,凿开天门引领日光之法,作为火法日炼之道,看似是在追求日悬中天的气象巍峨,然后通过笔直一线的导引阳光,张侯于每日正午时分,直截了当照射在天灵盖,以外景勾连内景,实则洞府也错,阳光照射之路径也错了,如此按部就班修行炼气,虽说不至于走火入魔,终非正途,道理很简单,试想人间屋舍住处,除非是那四水归堂的天井,否则哪有屋顶大开的宅邸,如何遮风挡雨……”

  薛如意时而皱眉,时而恍然。

  将这般见解娓娓道来的“假道士”,吴镝也好,陈见贤也罢,只是陈平安的分身之一。

  先前陈平安以符箓之法,分神依附在一具具符箓傀儡身上,如星落于宝瓶洲各地。

  比如玉宣国京城这个假“道士”,平时除了摆摊,还会研究龙虎山外姓大天师秘密传授的道门科仪,又因为这幅字帖的关系,随缘而走,就开始着手对训诂的深入研究。

  禺州那边,有个“陈平安”以向佛的居士身份,去了一座律宗寺庙,研习持戒,尤其在《四分律》下了一番苦功夫。而律宗之佛理、宗旨,关键就在于一个“戒”字,而诸戒又归纳为“止持”和“作持”两类,止持即诸恶莫作,是止诸恶门,作持即众善奉行,是修诸善门。所以此地“陈平安”先前才会写下那句佛家语。

  青杏国地界,有个外乡练气士,在仙家客栈内每天就是看兵书,若是外出游历,就手持罗盘寻龙点穴,兼修阴阳五行术。

  在正阳山附近,一个叫裁玉山竹枝派的地方,担任外门知客,以数算之法深究农家、商家根祇。

  薛如意看着地上三十六字,抬起头,问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

  陈平安笑道:“人间山上,谁不是‘道士’。”

  薛如意重新低下头,看着重新断句的三十六字,她越琢磨越觉得深意无穷,不出意外,如此句读才是正解!

  等到薛如意抬起头,那中年道士已经提着桃木剑走远,她问道:“摆摊去?”

  陈平安转头笑道:“贫道最是擅长察言观色,这就主动卷铺盖滚蛋了。”

  薛如意摇摇头,“你又不是跟我租的宅子,住与不住,我说了又不作数。”

  中年道士咦了一声,恍然大悟,对啊,他们都是住客,一新一旧而已。

  薛如意犹豫了一下,“陈道长能否传授最恰当的开府和火炼之法?”

  道士摇摇头,“张侯一心只读圣贤书,贫道粗鄙,可教不了他上乘的仙家术法。”

  薛如意有些着急,“你怎么还记仇呢。”

  道士微笑道:“钱财分明大丈夫,爱憎分明真豪杰,没点脾气和风骨,怎么当道长。”

  薛如意伸出手,“之前道长与我兜售的那几种符箓,我都买了。”

  道士哎呦一声,连忙抬起袖子,快步走向她,“贫道早就觉得张公子根骨清奇,有此符箓,有如神助!”

  ————

  今年的倒春寒,尤其明显,在二月末,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。

  青灵国旌阳府这边,自古就有喝早酒的习俗。

  化雪过后,即便被冻成了鹌鹑,不光是男人,还有妇人,相互间呼朋唤友,市井坊间还是处处飘起肉香和酒香。

  旌阳府境内有一个历史久远的仙家门派,裁玉山竹枝派,是那剑仙如云正阳山的藩属门派之一。

  一条冰面刚刚解冻的溪边,流水潺潺,有个中年男人身穿棉袍,脚踩一双麂皮靴,脚步匆匆,踩在泥泞道路上,一边拍打身上的石屑尘土,瞧见远方一个黑着脸的老人,赶忙三步做两步凑向前去。

  老人疾言厉色道:“陈旧!你到底怎么回事,正主都到了,你还没个人影,要我来这边接你,好大架子,当是夏侯公子请你喝酒吗?!”

  男人委屈道:“白伯,我这都算提前一刻钟出门了。”

  被称呼为白伯的老人怒道:“约好了巳时中喝早酒,夏侯公子便要准时到场吗,提早一刻钟赴约怎么够,你怎么都该至少提前半个时辰,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,怎么当的知客!”

  男人低头哈腰,呵气暖手,“外门知客,外门知客。白伯,消消气,回头请你喝壶松脂酒。”

  老人瞪眼道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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