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监门按捺不,打断了他,冷笑道:“你这行客,知道你是个文儒,不必文绉绉的,什么安康、什么清晏,这些俺都听不懂。”
“足下似对我的话有些不以为然?”
“那孩童们唱的童谣你也听到了。天子圣明不圣明,俺一个鄙人,不知道,但郡里的牧守、县里的长吏们体恤不体恤民,俺却是知道。”
“此话怎讲?郡里新来的太守甚有贤名,……。”
“郡守也许是有贤名,县里的长吏们?嘿嘿,嘿嘿。”
“县里的长吏们怎么了?”
“,的很!”
“难道有残民之事?”
“何止残民!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里监门先是被荀贞东拉西扯的消去了警惕,这会儿又被他勾起了怒火,也没多想,愤怒地道:“年年多收口算,年年多征徭役,年年多取訾算!年景、收成又有何用?多打来的粮食全被县廷抢走了!也亏得这两年年景,才没饿死多少人!”
荀贞费了半天劲,等的就是他这番话,瞥了宣康一眼。宣康会意,微微颔首,打起精神开始聆听铭。荀贞问道:“多收口算?”宣康挺配合,立即插口道:“汉家制度,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,出赋钱,每人每年百二十钱。就算多收,又能多收到哪里去?”
“多收到哪里去?”
里监门冷笑连连,掐着指头给他们算:“只从今年正旦至今,不足三个月已收了十次算钱。去年一年,总共收了三十六次算钱,平均一个月三次,每人总计缴了六百余钱!……,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,乡吏下来收口算,从早到晚不停歇,狗能叫唤上一夜!十来岁的童子,不满十五岁,原只该交口钱二十三,却也要按十五以上来交!一样是每人每年六百余钱。”
——依照朝廷规定,人头税每年只应该在八月时征收一次,但天下诸郡各县基上没有按此行事的。一点的一年收个十几次,坏一点的一年能收上上百次。荀贞在西乡任有秩蔷夫时,倒是有意严格按照朝廷规定办事,减轻百姓负担,奈何上有县廷。县令朱敞虽然清廉,一年里也少不了要收个十来次口算钱,每次或多或少,但加在一块儿也肯定是要超过百二十钱的。
里监门言至此处,怒火中发,愤然道:“一亩地才收几石粮?肥田地也不过三石。一石粮,官价卖百文钱。一个人算赋六百余,要想交够,就需要两亩田。这还没算上田租,三十税一;又有刍稿钱。俺且来问你们,照此计算,一家五口人,得种多少亩地才够交赋税?”
宣康道:“十四五亩。”
“交完赋税,人总得吃饭,又得多少亩地才够一家五口吃饭?”
一家五口人,一年得吃粮八十石,一亩地产三石粮。宣康学过算术,很快算出了得数:“二三十亩。若再加上盐、菜、衣等诸项费用,大约需要五十亩上下”。
“如此,一家五口人要想在纳完赋税后还能吃个饱饭,就非得有六十多亩地不可。诸位,你们去俺们里中,有几户人家能有六十多亩地的?莫六十多亩,便是有二十亩地的都不多!里中大半的民户要么投到大家门下做徒附、宾客,要么辛辛苦苦去给富人帮佣。”
荀贞默然。
他知道百姓活不易,西乡的乡民大部分就很贫苦,如繁阳亭敬老里,满里都是贫户,想买些桑苗,还得他解囊相助。如今听这里监门了地百姓的活,却竟是比西乡还远有不如。至少,在朱敞的治下,西乡的百姓不必缴这么多的算赋口钱,活尽管贫苦,勉强总能度日。
任刚给荀贞过自己家里过过的那些苦日子,此时又听到这个里监门的愤怒倾诉,对他们这里的百姓非常同情,道:“你们每年都要缴这么多的口算钱么?”
“早四五年前,还没缴这么多。那时虽也多缴,可多也不过二三百钱。自从上任县君始,口算钱就多了起来。到了这一任县君,越发多了。”
“唉,这、这,这也缴得也太多了。”
里监门“哼”了两声,冷笑道:“能不多交么?每人应只交百二十钱,如今俺们每人要缴六百余钱。一个人就多交五百钱。俺们里不大,一百多口人,一年就多交五万钱。俺们乡也不大,三十多个里,一个乡每年就多交一二十万钱。俺们阳城也不大,三个乡,一年就多交六十万钱。县君长吏张张嘴,下边的吏员跑跑腿,一年就能多捞六十万钱,……,嘿嘿,能不多交么?”
到这儿,他扭过脸,朝远处田中瞧了眼,那儿有一座高大宽敞的庄园,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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